众所周知,平型关大捷是八路军对日作战的首次战役,但事实上如果真要说八路军对日的第一枪,则要数腰站和倒马关的系列战斗。
而要想讲明白其中的关系,则我们首先必须将视角拉回到当时的战略背景和双方的战役企图上。
这里值得一说的是,人们经常爱犯的常见问题,往往是谈装备不看体系、谈战术不看编制、谈战役不看后勤、谈后勤不看战略。
论述一场战役,甚至连标注基本地名信息的地图都没有,就大谈特谈双方指挥的优劣,想来这不是扯淡吗?
日军的部署与企图
年自北平沦陷后,位于华北平原的日军在8月31日成立了华北方面军,其下辖8个师团共编成第1、第2两个军,开始向南倾巢而出。其核心的作战方针是由北向南,于保定至沧州一线附近寻歼中国军队主力,并最终逼近平汉线。
在此之中,由香月清司指挥的日本第1军作为右翼从北平出发,目标直指保定。值得一提的是,此时保定的国军守将正是后来赫赫有名的总座刘峙。
但我们由地图可知,北平至保定右侧为太行山脉,这道由北向南的山脉将山西与河北分割开来。
故而,为了保障第1军行动时的侧背安全,同时也是为了穿插保定国军的后方。日军在山西相继投入了东条英机的察哈尔兵团(由张家口攻击大同)和板垣征四郎的第5师团(经蔚县直插望都)。
其中平型关之战即为国共双方在阻击第5师团时所发生的战斗。
中国军队方面的部署与企图
在此,请让我们先抛开河北方向的国军第一战区不讲,单以山西方面由阎锡山指挥的第二战区而论。
本来此前阎锡山是企图集中兵力在大同与日军进行决战,但未曾想日军行动之快,远超过中国军队方面的判断。
至9月13日,大同、阳高等地便先后沦落敌手。
此时阎锡山所面对的问题在于,太原作为他多年经营的地盘难以舍弃,而同时又不能对第5师团在蔚县的动作无动于衷。因为一旦第5师团从蔚县抄了保定国军的后路,那这个罪责是阎锡山所担当不起的。
故而阎锡山决计将第二战区的兵力依托恒山山脉平均部署,以平型关-雁门关作为防御重点。
其战役部署如下:
(1)第6集团军负责防守内长城,即北楼口向东至平型关,和由凌云口经恒山、乱岭关、松树山而达广灵东南刁村的这一线。
(二)第7集团军负责守卫内长城之北楼口,向西至朔县的利民堡一线。
(三)第2骑兵军守卫平鲁至以西的下水角一线地带。
(四)第1骑兵军防守偏关以东之老营和偏关以北长城外之清水河地区。
(五)八路军第师守卫平型关以东至灵丘地区。
(六)预备队第71师位于繁峙,72师位于代县,35军位于阳明堡。
(七)第二战区指挥部设置在岭口。
从大的层面来讲,正如我们上面所言,由于要同时顾及太原和蔚县两个方向,故而阎锡山始终无法准确判断日军真正意义上的主攻方向。
进一步这使得阎锡山的部署始终束手束脚,几同于将战役主动权拱手交给了日军。
并且阎锡山如此安排,还有意图通过在平型关引诱日军第5师团深入,进而歼其一部的小九九。客观的说,考虑到阎锡山与日军第5师团的指挥官板换征四郎曾是同学,为此他能做这个判断倒也并非毫无道理。
实际上到9月中旬,日军方面日军往往以几个大队兵力就得以长驱直入,这在很大程度上也加深了第5师团的冒进。
但这与其说是阎锡山庙算在先,倒不如说是因为国军方面在战略指导上过于呆板。同时抗战初期敌我武器装备方面的悬殊也是不争的事实。
为此,随着日军不断的推进,各个部队间也开始滋生出大量轻敌情绪,甚至很多时候1-2个大队就敢脱离旅团主动出击,可谓猖狂之至。
至9月22日,日军第21旅团长三浦敏事以3个大队和1个野炮大队进犯平型关左侧团城口防线。
守军84师经过苦战将敌击退。
眼见日军如此猖狂,9月23日第二战区决计由平型关进行阵前出击,一举歼灭三浦。其主要部署为:以独立第8旅平型关正面抗击日军攻势,而八路军第师出平型关东南断敌后路,并击敌侧背,至于左翼攻击则由后方开来的郭宗汾第2军担任。
到此,我们已经交代完了整个平型关战斗前双方在战略和战役层面的部署与企图。
那么到了师这里,它又将如何进行布置呢?
此时师经过改编后,共编有、、、四个步兵团、1个独立团及1个骑兵营。
从地图上可知,由于师居于整个国军的最右翼,故而它不仅要配合国军正面的进攻,更同时有可能直接面对由东而来的日军援兵。
是故,为了便于主力部队能顺利完成出击任务,林帅分别命令杨成武的独立团及李钟奇的骑兵营于23日前出至涞源方向,以屏护整个大军的侧翼。
在这之中,独立团以1营部署在腰站,监视并阻击涞源方向的敌援兵。而2营配置在三山方向,监视并阻击蔚县经广灵至灵丘方向的敌援军。至于3营则位于后侧白羊堡作为总预备队。
而骑兵营方面,因为是由河北唐县方向开出,为此被布置在了涞源到插箭岭方向。
于大局来说,无论是独立团还是骑兵营,它们前出涞源的目地均在于监视和牵制该地域的日军援兵,以为主力战场的顺利进行提供预警和时间。
就这个层面讲,独立团和骑兵营理应以运动和牵制为主,并不需要与敌军死打硬拼。
但事实上正如我们在开篇所说,因为连排以上的作战单元其屏护地域更大,为此在某些地段又必然意味着需要进行更为坚决的战斗。
这就像图中的腰站和三山,即是独立团分别阻击日军从涞源及蔚县方向援兵为数不多的可依赖据点。
9月24日早上7点,最右侧的八路军骑兵营接近倒马关,途中通过难民的消息得知,日军已经抢先一步到达倒马关。但在随后对关前古城堡高地的观察中,八路军骑兵营指挥员李钟奇却发现日军也是刚到不久,其高地守军也不过才上去1个步兵班。
为此,李钟奇当机立断,以1个班正面攻击高地,而以另外2个班迂回侧后,趁着日军立足未稳,一举夺回倒马关。
受惊之余,日军主力也迅速向高地运动。
见状,李钟奇迅速派出两个连分别前出关前的两侧高地,以对日军形成夹击之势。双方激战至天黑,日军在损失20余人后最终向插箭岭方向撤退,而我军亦有4人牺牲,6人受伤。
可以说,倒马关战斗虽然规模并不大。
但却是八路军对日作战所打响的第一枪。
与此同时,这一仗尽管从骑兵营的任务来说,它是屏护性质的。但我们可以看到所谓屏护,并非就是指呆呆的坐在原地等待敌人到来。事实上单以战斗形式而论,师骑兵营在倒马关的战斗,倒更多接近于遭遇战。
说完倒马关,让我们再回头看涞源西北边的独立团方向。
前面我们说过,对于杨成武的独立团来说,尽管他的任务是屏护师的侧翼,但因为必须同时考虑敌从涞源或广灵方向出动。故而独立团是以灵丘一带作为抗击的核心据点。
在最早的情报中,杨成武获知敌军最有可能到来的援军来自于广灵方向开来的一个联队(人),而事实上来的却足足有一个旅团!!
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正如我们开篇介绍日军的战役企图时就说过,最早日军对于山西的入侵,在相当程度上是为了配合华北方面军于平汉线的攻势。
但一方面可能随着战局的推进,及国军方面抵抗的脆弱,导致日军普遍都滋生了轻敌的思想。
故而在9月18日,随着板换征四郎接替东条英机全权负责入侵山西方面的日军总指挥以来,平型关一线就成了日军的主攻方向(当然,从华北方面军看来这也却确实更有利于配合出击平汉线)。
不过也正因为此,使得独立团方向所面对的压力徒然增加了数倍,如今杨成武将军需要以1个团的兵力(包括后勤人员在内共余人)阻击敌超过2个联队(人以上)。
此时更为可怕的是,由于涞源方向的日军行动迅速,他们在9月24日早些时候先八路军一步,占领了驿马岭隘口等有利地形。不得已,杨成武只能命令独立团迅速攻击驿马岭,以求在日军主力到来前能成功夺取该地,以有利地形转入防守。
也就是说,作为屏护大军侧翼的独立团为了更好阻击敌后续援军,此时却不得不先在驿马岭打一场攻坚战,而且是对高于己方数倍之敌的主动进攻!
面对这样的强敌,杨成武将军当机立断,他向担任主攻的1营曾保堂表示:此时我们只有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日军初到对于我们的实力并不清楚。为此必须猛冲猛打,使敌人对我们的规模产生错误判断,这样才能打退鬼子。
至于战斗的详细经过这里就不表了,总之独立团1营先是在驿马岭隘口前伏击了由此出动的日军,随后便转入了大规模的突击行动。
这一仗虽然没有全歼日军,却使得此路骄横的日军被当头棒喝,最终龟缩后撤,为师主力随后的的战斗起到了保障。
9月25日,平型关战役打响。
经激战,由林帅亲自指挥的师以伤亡余人的代价,歼灭日军近余人,击毁汽车余辆,马车余辆,缴获步枪余支,机枪20余挺,火炮1门,以及大批军用物资。
文章的最后,帝林想小聊个额外话题。
在通常人们的看法里,战争中的防御或者进攻似乎都是静态的,即比如一个师的防御就好像大家全蹲战壕里就完事儿。而实际上,正如克劳斯维持所言:会战是一个双方不断投入和消耗彼此基础战术分队的过程。
为此,纯粹的静态防御或者进攻并不常见。
更多的,以一个师的作战行动为例,有用于主攻的分队,也必然会有用于屏护/防御等等不同任务的分队。所以不要觉得好像指挥作战就是一句:同志们,跟我上!。
而就此所延申出的一个点在于,在如今信息高度发达的今天,网络和数字媒体固然使得普通人能更直观的“亲临战场”。但实际在某个角度上,这也不过是一场战役乃至战争中的一个微小片段罢了。
故此,以俄乌战争为例,想单凭网络上支离破碎的视频片段,就说明俄罗斯或者乌克兰不行了,多少都是有失偏颇的。
以笔者个人的观点。
想要单靠个人利用网络上广为流传,但实际上真假难辨的碎皮信息,去准确预判一场战争,其实是非常困难和不现实的。
为什么呢?
因为近现代以来,战争早就变得更为高度系统化和复杂化。
此时即便军方本身也需要一个全职的专业化团队,才有可能在这些海量信息中提取到有用的部分,更何况说我们这些业余玩票的。
当然了,这一点也并不是说普通民众就不能预判战争走向,或者说是普通民众就没有对此的发言权。其实因为每个人的经历、学识乃至着眼点不同,是可能会出现某些判断出彩的时刻。
但从客观上来说,这却并不是建立在综合与系统情报分析上的。
正如卡扎菲倒台前的利比亚战争,如果还能调出帝林本人在当年的腾讯聊天记录,那我可以说是勉强正确预判了当年利比亚战争走向的。而大名鼎鼎如顾剑教授也曾说过,他在当年南开大学读书时,也曾准确预判过海湾战争期间美军的部署及行动。
但就此又能说明什么呢?
难道,凭这此就能说明我们比施瓦兹科普夫和当时的一众将领更有本事?
事实上,且不说当事人和旁观者在心态层面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就算我们能偶尔猜对那么一两回,也可能带有一定的推演逻辑。但实质上这仍是建立在碰运气的层面,而并非是建立在完整和可靠的情报分析基础上。
在这方面,教员曾经有过一段十分精辟的名言:“指挥员正确的部署来源于正确的决心,正确的决心来源于正确的判断,而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周到和必要的侦察,及对各种侦察材料连贯起来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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