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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云开瑞日明，雕甍遥接九重城。孤连丹凤红云绕，关度青牛紫气迎。”南宋岳珂的一首《望北关门》，录下了这座杭州“北门”昔日的气度。
隋时杭州筑城门12座，北部这座即名北关。
但此名延用千年后，明嘉靖三十五年（年），北关门改称“武林门”。
为什么是武林？
《汉书·地理志》有载：“钱唐（古称无讹），西部都尉治。武林山，武林水所出，东入海，行八百三十里，莽曰泉亭。”据传，“武林山”即灵隐、天竺一带群山之总称，而“武林水”则曾意指西湖。
至于为何武林不在灵隐、天竺，却成了北关之名，嘉靖名士、杭州人田汝成，曾在他的《西湖游览志》卷二十中解释道：“武林门入门而南有虎林山，土阜陂陀，高可三丈，广不满百步……吴音承讹，转虎为武耳……余盖疑此山为灵隐之余脉……”
由此可见，旧时的武林门一带，确有不起眼的“小武林山”一座，而古人多疑此山为“正宗武林山”灵隐之余脉，只是彼时地理之学粗疏，并无科学之考证而已。
而也正是田汝成去世的前一年，北新关得到了“武林”这个名字，其命名逻辑从单纯的方位定名，转为了地标定名。
图片模糊，建议替换或删除×▲年的武林门，来源
杭州党史方志（提供者李天骅）武林，缘何会成为一种地标？
据方志，钱唐县治、南宋景灵宫、万寿观、太学均曾建于武林一带。吴语中“北关”音近“百官”，此门在民间便素有“百官门”“恩泽门”之誉，足见其政治功能之显——康、乾二帝累计11次来杭，也都是或辇舆或乘马，经武林门入城。
当然，山河拱墅，自然又略不过一个“河”字。
春秋始凿、成于隋代的大运河流淌了千余年，武林历为枢纽之一。
雍正年间，浙江总督李卫主持修纂的《西湖志》中，曾这样描绘武林的商贸之盛：“樯帆卸泊，百货登市……凡自西湖归者，多集于此，熙熙攘攘，人影杂沓，不减元宵灯市。”
或便由是，成书于宋末的《梦粱录》中早自直言：“杭城号武林。”
▲徐扬《乾隆南巡图》（局部），来源《杭州运河名胜》，杭州出版社
武林之盛，能代表杭州之盛。这一底层逻辑，建国后依然未变。
年拓展延龄路（延龄路年改称延安路）北段时，原杭州北城墙内侧的一片空旷地带，从体育场路延伸到了环城北路。6年后，其上开始兴建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展览馆（年改称浙江展览馆），成为杭州城市中心的象征，馆前的“红太阳广场”（也即日后的武林广场），也成为杭州政治文化和群众集会中心。
年，作为周恩来总理生前亲自批准建造的综合性艺术剧院，广场西侧的杭州剧院开建，又成为当时杭州地标性的公共文化设施和全省档次最高的演出场馆之一。
年，杭州史上第一座现代化音乐喷泉“八少女”也于此地落成。8座雕像分3、5两组布局，象征庆祝新中国成立35周年与杭州的“53解放日”。
图片模糊，建议替换或删除×▲年，“八少女”落成，来源
杭州党史方志（提供者李天骅）但在土生土长的“武林人”回忆里，这一阶段的“武林之盛”，并未能承续“商业之兴”的维度。
“六七十年代的武林门，路两边都是木板房，住家为主，印象里也就延龄新村那片的房子新点，因为延龄路（延安路）北边这段是新开的嘛……”
彼时“东倒西歪”的武林路边，只零星夹着些杂货小铺，日用物件之外，卖些米花糖、盐金枣之类，吸引过往孩童。
往北走到今天的万寿亭菜场，则是一个旧式酱园，油渍覆盖下的建筑古韵悠长，高高的顶棚上多有鸟窝，也是个武林门的孩子都爱的去处。
再往东到延安路，大抵在今日国大的位置，开着一间方圆几里最大的“朝阳商店”，店楼上还是粮食局宿舍。
老街坊们从前觉得，朝阳商店里是什么都有的，但隔了年头再想，原也不过是个大号的杂货铺而已。此地近旁又有朝阳理发店，“花头精”倒确比寻常小店多些，武林一带赶新潮的，多有去此光顾。
至于再往东到天水桥，在大家眼里就只余天水池还值得一提，“就是现在杭州游泳馆这里，那年代还是个露天游泳池，专门给小年轻谈朋友的地方，学游泳用的泡沫板，你丢给我，我丢给你……你说丝绸市场？那是后来的事了，外地人才去的。”
▲如今的武林门早已告别了“东倒西歪”的年代，但两车交汇都颇有难度的背街小巷里，还是能品出些许当年的味道。图为武林门昌化路环西新村一隅。
一言以蔽，那个年代里论商事，真正闹猛的还是湖滨。海丰西餐社是湖滨的，杭州照相馆也是湖滨的，武林有红太阳广场，但也只有红太阳广场。天一黑，站在武林门朝西、北两方望去，就连不甚远处的省府大楼，也在红旗大队的田埂中显得孤独而静谧，相距再远的地界就已与乡郊无异。
这也解释了上世纪80年代，武林一带的商业“起势”之初，老街坊们共通的讶异与狐疑——年前后，以武林广场为核，杭州最早一批地标性的高楼诞生了，其建造序列以省科协大楼、国际大厦为先，杭州百货大楼、杭州电信大楼、浙江科技大楼、杭州大厦、银泰百货为继，直持续至上世纪末。
“这么多高楼建起来，已经觉得稀奇了，后来又说这里会变成一个商圈。那还是杭州人讲起百货公司，第一反应都是解百（解放路百货公司）的年代，所有人听了都在想，可能么？”
历史已然证明，是可能的。
▲杭州大厦+八少女，是上世纪90年代毋庸置疑的杭州中心地标
年，尚以“杭州市工业产品展销大楼”为名的杭州大厦正式动工，落成后成为当时的杭州第一高楼。
今日已鲜有人记得，杭州大厦诞生之初其实是家三星级宾馆。宾馆以外的大部分场地，都是经委下各产业局的展厅，购物只是其附属功能。直到年，当时的掌门人楼金炎，才为已聚焦零售业态的杭州大厦，确立了真正的未来方略：品牌路线。
这条路的首要前提，自然是要有品牌进驻。但直到世纪之交，在杭州大厦与品牌方的斡旋中，单只是介绍杭州这一点，都还是一件并不轻松的事情——向世界级的品牌方提到杭州时，对方多是一脸茫然，而杭州大厦方只得补充一句，“就在上海旁边。”
每一场谈判都耗尽心力。
为让谈了一年多，还觉得是在“自降身价”的Burberry动心，杭州大厦准备了一场西湖之旅，把品牌方从英国请来，看湖，更看湖边黑压压的客流。
谈了20次的LV毫不退让，不但要杭州大厦把一到二层的整个外立面重装，做成一个印着logo的大箱子，还要商场把门口抬高一个阶梯、两排车位改成一排，以制造“不过分凌乱的视觉效果和便利的密度”……
但在不以困难为转移的坚持下，年Burberry入驻，年LV入场，Dior、Celine、Fendi紧随而至，杭州大厦终于如愿以偿迈入了奢侈品时代，为其单纯物理意义上的“第一高”，注入了更多元的含义。
而抛开定位相对模糊、略有陪跑之嫌的百大及国大，杭州大厦真正的“对手”，比她晚生了十多年。
年，作为银泰百货的起点，武林银泰开幕。
▲作为银泰百货的起点，今日的武林银泰论气势，还是力压不少后起之秀
相比杭州大厦在奢侈品赛道上的执念，银行高管出身的银泰掌门人沈国军，更注重的是玩法。
武林银泰年的时尚之星热力大赛，在杭州首创了商场选秀模式；2年后的COSPLAY青春动漫大赛，又第一次在杭州引发线下的动漫热潮；在咖啡还远未像今日般成为年轻人的难舍之物前，这里也已经在办咖啡讲座。
玩法的功效很快得到验证。年的7周年庆，武林银泰以万元的销售额，刷新了全国百货店单店单日销售记录。
也是那一年，银泰百货迈开了对外扩张的步子，为其后收购湖滨国际名品街50%股权、接管百大、赴港上市打下了基础。
还是那一年，杭州商学院研究武林商圈的报告中，将武林定义为了“杭州商业场所的集聚地和消费中心”，而用高端品牌锁定高净值人群的杭州大厦、用玩法锁定年轻人的武林银泰，与商业逻辑相对中庸、各方面都无甚特色的百大，被形容为“三足鼎立”。
只是调查显示，当时消费者最喜欢的武林商圈商场中，银泰占70%，杭州大厦占21%，百大和国大实际已然掉队。
3年之后，中国商贸杂志再对武林展开调研，标题果便已成了《杭州武林商圈百货两分天下》，而文内也明确，正是依托杭州大厦与武林银泰这样的商业载体，“如今武林商圈不再是一句口号，已真正成为杭州商业最繁华的商圈之一。”
▲嘉里中心的落地进一步巩固了武林商圈地位
到年，武林商圈更迎来了自己的“巅峰”。这里先是被授予“浙江省现代服务业集聚示范区”，当年10月又紧接着拿下“中国最具竞争力中央商务区”称号。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也正是同一时期，电商生态的高歌猛进，让传统零售的转折点不可避免地到来。
到年，在振兴内需的大背景下，银泰商业（银泰百货于年更名银泰商业）总收入增速达到惊人的45.6%，利润实现56.1%的爆发式增长，刷新了此前10年的记录。但实际从年起，数据已开始下滑。
到年，银泰商业总收入增速仅4%、利润增速5%，与前一个10年的速度相比，几成“脱轨”之势。
掌门人沈国军在此前一年的年会上，就对这种转折公开“抱怨”道：“银泰商业集团现在8万多人……在互联网+的冲击下，我们感觉特别不爽，这么辛苦，这么多人，才挣这么一点钱……”
作为马云密友，沈国军也很快被媒体描述为“那个‘识时务’的人”。到的3年间，阿里通过三次增持，正式成为了银泰商业的控股方。
交棒前，沈国军不是没试过独力破局。早在年银泰就上线了“银泰网”，算是国内最早一批拥抱互联网、尝试搭建线上平台的传统业者。
阿里初步入股后，由沈主导的“银泰触网”序列更是密集，今日已然大火的喵街，就是那个阶段的产物。但“平稳过渡”似总是功成不易，银泰年、年、年的销售额，增长率仅0.8%、1.8%、5.8%，可谓进境全无。
质变，终究还是发生在“破釜沉舟”之后。由阿里全面控股的银泰商业，年全年增速一路冲破了30%。去年双十一，通过喵街跟淘宝直播，银泰商业的线上销售亦宣称增长65%。
▲银泰的这块超大屏，让武林广场有了几分时代广场的影子
今日开口便是“线上线下”“数字赋能”的银泰，诠释了转折之下，武林商圈业态的一种教科书式打法。但面对同样的时代背景，杭州大厦则是带着些许“以不变应万变”的意味，走通了她熟悉的另一条路——
今年的情人节，杭州大厦单日销售额近万，春节期间营业额跟年比也翻两倍，创下历年新高。
高净值人群在这里的消费数据，每每令人惶恐。
比如据闻，这里最大的单笔成交额破千万；23万一条的项链，是不时能够售出的；哪怕男顾客，进店一圈也能顺手挑走13万的衣服；急匆匆进店的十八九岁姑娘，开口问一句“有没有粉色袜子？”店员回有，她就跟买一瓶水一样买走了，而这双袜子的价格是元。
至于服务模式，跟如今阿里旗下、玩法愈加炫目的银泰相比，杭州大厦的奢侈品销售们也要“传统”得多。有位销售就提到，他出国玩时，会专门去搜集有当地特色的火柴盒，因为他有位老客就好这口。
联商网显示，去年总销售额80亿元的杭州大厦，已是中国第五大购物中心。排在前面的寥寥数位里，有近年出圈不断的北京SKP和上海恒隆。
至此可见，武林商圈的成员们在前行路上，颇有了点八仙过海的意思。但对全区而言，过完了海，还是要殊途同归：新零售也好，旧零售也罢，火下去是唯一的硬道理。
4月，杭州区划调整，下城、拱墅合一，武林也确实以彪炳的战绩，及时证明了自己不论隶属何区都能发挥的魔力。据统计，并区后的首个长假，从4月30日到5月3日的短短4天内，以武林商圈成员为核心的新拱墅区重点商贸企业，就达成了近6亿元的销售。
▲今天，杭州大厦已经是跟北京SKP和上海恒隆相提并论的名字
韩愈说过，“一喷一醒然，再接再厉乃”。武林倒是不用“喷”的。上世纪基础上的质变成绩，远未有蒙住她的眼，比如论量变，武林商圈实际也并无停步之势——
后起之秀，远不止于嘉里中心。与杭州大厦隔空对望、武林广场地铁站的上盖综合体“杭州中心”，便早蓄势多年。这座双塔结构、建筑面积26万平米，集万象城、四季酒店与写字楼为一体的武林新地标，预计今年底就将完成主体建设。
▲杭州中心的工地近旁，就是武林最早的高楼之一省科协大楼
又比如“重归商道”30多年，商圈核心区的生长、兴盛之余，其发展效应也有意识地辐射了两翼。
往西，上世纪90年代，武林路、体育场路口诞生了杭州最早的网红店之一“景新食品店”，近旁的武林大药房也成为全市最早的24小时药房之一。经历本世纪初女装一条街的打造，今日的武林路已成为融国际金融、音乐街区、新零售业态于一体的国际商业街区。
往东，年始建、一直被本地人标注为“土味”的丝绸城，也在数智的大潮之下，作为高品质步行街于去年底新装登台，靠着与网易严选的携手、AI技术的加持与大数据的支撑，添了许多入时的味道。
抬望眼，在今天，为着力稳定经济、推进国际消费中心城市建设，持续提升大武林商圈能级，依然是新拱墅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列出的核心任务之一。
此一任务的开局与发展，往远了说已铺垫千年，根基之深鲜出其右；往近了说，虽有疫情未尽之形势在侧，却也仍足称乐观——据新区政府统计（由于区划调整，部分指标因口径问题仅统计实绩数），新拱墅上年度实现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亿元，位居全省首位。
年，时任杭州大厦掌门人的童民强感叹过，“杭州大厦的成功，与杭州乃至浙江的高消费水平密不可分。”
此话想来也适用于整个武林。
今日，面对格局已变的杭州，武林之盛是否还能代表杭州之盛，已非一文可以妄言。但商圈盛则消费盛，消费盛则经济兴，千年的运河，千年的武林，她至少也会是新拱墅顺流驶向“沿岸名区”的航程里，最直观也最紧要的信标之一。
▲千年的运河，千年的武林
来源：
1.《千古之门华贵之圈》，杭州党史方志（中共杭州市委党史研究室（杭州市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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