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有棵神仙树,已经在这里生长了1000

万物有灵,树木是人类的好朋友,馈赠给我们生命的营养,也是我们最好的知音,启迪着我们的思想和智慧,滋养着我们的心灵和情感。而古树又是树中长者,它跨越千百年的时空,承载着丰富的文化记忆,见证着人类历史的发展。

今年7月初的一个周末,在同学老车的邀请下,我来到涞源县银坊镇松树台村避暑。本是一次简单而普通的出行,没想到却有了诸多意外的收获;本是为看山避暑而来,没想到却看见了三颗奇特伟岸、风格迥异的千年古树。

我从小生长在绿树环抱的唐河岸边农村,经常玩耍在缓缓流淌、鱼虾成群的唐河中,在垂柳婆娑、剑草簇簇、细沙绵绵的大沙滩上,对河流、树木和小草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我虽然在保定已经工作生活了30多年,但梦见最多的还是日夜奔流不息的唐河、沙滩上成片成片的树林,以及自己在树下读书、游玩的情景,很少梦到城市中的人和事。这可能就是乡愁吧!

同学老车的家虽在唐县,他却在涞源松树台村租了几间小屋,一有闲暇便进山“游荡”。他是个“钻山迷”,还有“恋石癖”,几乎跑遍了唐县及附近县的大山,熟悉山里的每一个角落,喜欢看山里的石头,到山间的小潭中游泳,还知道山里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松树台村坐落在白石山的前山,有六个小的自然村组成,如今一条新修好的公路把这几个村串联到一起,山里的百姓出出进进十分方便。这里的山很是高大,有的山从下望去好像是由几块巨石连接而成,气势雄伟、直插云霄,令人有一种“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感觉。这一带的大山还没有被开发成景区,都是一片自然景色。山上苍松翠柏、植被茂密、郁郁葱葱,山下可能因为年7月底的那场60年一遇大洪水的冲击,许多巨石错卧,如虎踞熊奔,横七竖八,挡在面前。

我本来想下午凉快一些后去爬山,但午饭时老同学不经意的几句话却触动了我的好奇心:“银坊镇这一带不仅山高多石,石多含玉,而且我发现了几颗千年古树,气象万千,形状各异,很是少见。”我很喜欢进山探秘,但如果与树相比,则更喜欢看树。特别是一些百年以上的古树,我常常惊叹于它们执着顽强的生命力,仰慕它们伟岸高大的身躯,钦佩它们钻石而生、抱石而长、向石而生的精神。

一听说有古树,我赶紧问:“什么样的千年古树?在哪?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老车面带喜色:“这一带有好几颗古树,有一颗老橡树在我们县川里镇沙里安村附近,还有一颗老槐树在离此不远的吉河村,我每次从唐县到涞源松树台村,都要顺路看看它们。这两颗老树县里都挂了标牌,树龄都在千年以上。”“呀!有这么老的古树!那下午咱们别去爬山了,天这么热,看树去!”我兴奋地说。

橡树虽然在中国北方很多,但树龄在千年以上的却很少。吃罢午饭,我们就驱车来到了沙里安村附近。汽车停在路旁,随着老车的手指我向东望去,一颗高大的古树就长在对面的一个小山包上,这就是那颗千年橡树。在山包之上,这颗橡树愈发显得高大粗壮、虬枝苍劲、绿叶华盖,像一座巨大的建筑矗立在上面。很奇怪,在这个四五米高、十多米宽的小山包上,独独就长了这么一颗大树,其他都是一些低矮的荆棘和野草。

通往这颗古树,要先沿着河沟这侧村民自制的木梯走下去,之后再沿着被洪水冲断的倾斜在河底的水泥小桥爬上去,我们小心翼翼、气喘吁吁地以这种方式攀爬到了这颗橡树下面。这颗橡树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人站在下面立刻显出了渺小和卑微。走近细观,灰褐色的树皮像一条条龙纹向上蜿蜒、盘旋,粗大的树干尽情地向四周伸张,巴掌大小的绿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银光。那天虽然天气炎热,但一来到这颗古树之下,顿感树叶摇动、头顶生风、凉风爽爽、心生惬意。估计橡树知道我们来看望它老人家,它微笑着欢迎我们呢!

由于这颗古树位居高处,四周又无其他树木阻挡,它就特立独行,野蛮生长,粗壮的虬枝和树根分别从上面和下面两个维度,向四面八方肆意地伸张。有几条碗口粗的树根已经紧紧地抱住了突兀的岩石,深扎到山包下面的泥土里,凸起的部分像巨人手臂上鼓起的青筋。树梢之上,有几个向上伸张的树枝直插天空、傲视苍穹,那气势好像它是天下第一,撼天动地唯它才能!这时我的胸中忽然涌动起豪情,想到了舒婷《致橡树》中的诗句:“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县里为了保护这颗古树,用铁栏围挡在树的四周,村民们出于对千年古树的崇拜,在树干中间围裹着红布,清风吹过,红布随风飘动,巴掌大的树叶簌簌作响。这俨然就是一位威风凛凛、驰骋疆场的大将军,他身披红色斗篷,背后旌旗招展,正在检阅脚下的千军万马!

人们都说,树有多高,根有多深。我在树下徘徊许久,在小山包及其四周下面,我仿佛看到了无数条长长的树根,向岩石深处扎根,向树的四周延伸。这些树根一边吮吸着少有的水分和养料供给古树,一边强筋健骨、拼命向上支撑起古树庞大的身躯。经过上千年的修炼,这颗橡树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在这一方水土上构建了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以期不朽不死、永生不灭。

这颗橡树在此独立千年,远眺崇山峻岭,注视着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它到底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到底为谁执着的守候?是不是它也仰慕八百里太行的神奇与壮观?

川里镇位于唐县西北深山区保阜公路上,镇上附近有西胜沟、秀水峪等景点。银坊镇是涞源县城东南最远的一个乡镇,距离白石山前山较近。两镇之间由省道线相连,这颗千年橡树就生长在这条省道东侧的小山包上。山包下有一条沿路河沟但已经干涸,北方常年干旱少雨,而这颗古树既没被天灾人祸有丝毫毁坏,而且还能够在路旁长势旺盛、躯干完整,“长寿”千年,实属罕见。这是我几十年来第一次在太行山上看到的千年古树。

无独有偶,这次涞源之行,我还看到了一颗与村民荣辱与共的“千年槐树”。这是在我看了千年橡树后十分兴奋,又夸奖老同学见多识广,他高兴之下就又带我来到了涞源县银坊镇。银坊镇虽地处山区,但现在交通便利,历史文化遗存也很多,其中就有八路军击毙日本名将之花阿部规秀的雁宿崖、黄土岭战斗遗址。吉河村位于吉河北岸(唐河的一段),村后背靠大山,村子顺着山势而建,起起伏伏,高低错落,村前村后植被树木都很茂盛,真是一个好地方。

这颗古槐位于村子街中心的一户人家门口,树上挂着标牌,显示这颗古槐已有多年的树龄。它不像那颗千年橡树那么高大粗壮,而像一位饱经沧桑、洞察世事的老人。它的主体树干只有七八米高,是由已经裂开的三个大树干互相抱在一起组成,中间部位被村民用铁丝捆绑,可能担心它们会分开或被人掰掉。树的上部长出了五六个嫩绿的枝干,像是只有几年的小槐树。古槐的树干已经有三四处从上到下干枯开裂,有的被老干包裹,没有树皮,好像几块大型的崖柏;有的碳迹斑斑宛如龟裂,夹杂其中,不知是遭遇了火灾还是雷劈。门前有奇树,绿叶映朝霞。新长出的枝干向四周伸出十多米长,嫩绿的枝叶掩映在老树干之上,远望这棵老槐树,它就像一盆巨型绿色盆景矗立门前,煞是壮观好看!

这颗千年古槐被村里的老百姓亲切地称为“老寿星”“神仙树”“幸福树”。也许真是这位“老寿星”的护佑和荫庇,在这棵树旁的一户人家还出了一位大官叫孙国治。他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曾在冀察专区长期战斗,担任过涞源县三区区长、县粮食局局长、县委敌工部部长、冀察专区副专员等;五十年代初随部队南下曾担任过湖南省省长、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等主要领导职务;后来他思乡心切,回到河北,年任河北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孙国治投身革命近70年,坚持立党为公、勤政为民,求真务实、勇于创新,为中华民族的解放和新中国的建立,为河北和湖南两省的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孙国治的老家就在这棵老槐树的西北侧,老树已经掉落的一个巨大树干还搭在他家老房子的顶部,像一张大伞覆盖在上面。听当地老百姓介绍,孙国治在世时,每年都要回吉河村老家祭拜这棵槐树,经常说神树养育了他、保佑了他,给他家带来了好多福报,告诉村民们一定要保护好这颗神树。

“我小时候这颗树有多米高,树干要三四个大人才能合抱,伸出来的大树枝能覆盖了我们好几家。我小时候经常在树下玩,树上有几个鸟窝,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有许多鸟在上面鸣叫,天天看大树,天天听鸟叫,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颗大树。”在这颗千年槐树下的一户男主人一边干活一边对我们说。他正在搅拌沙子和水泥,修整自家的院子,虽然他满脸灰尘却没有一丝汗迹,可能是这颗古树的荫庇已经沁入了他的心田,不管夏天多么炎热,他始终感到的都是无边的凉爽。

说话间,有一位83岁额头布满皱纹但精神矍铄的老大娘热情地和我们搭话,问我们从哪里来,大热天的跑到这里干啥。我说:“大娘,我们就是来看你们村的老槐树!”大娘一听我们看老槐树,马上打开了话匣子:“我就是土生土长这个村的人,这棵树就是老神仙、老寿星,从古至今一直保护着我们。不管是白天黑夜、刮风下雨,从来没看到掉下过一根树枝、砸伤过一个人。我们有事没事都愿意到大树下面来,一起拉家常、乘凉歇歇脚。”我问老大娘:“您记不记得过去在这颗老树下面发生过什么事?”大娘若有所思后回答:“我记得抗日的时候,日本鬼子来过我们村,在这颗树下还打人抓人。老树有灵啊!那天一个大树杈突然掉下来,砸在了正在打人的鬼子头上,鬼子也信神,吓得抱头就跑。这棵树就是一颗神树,一直保佑着我们,逢年过节我们还要给老树烧香祭拜呢!”

老大娘这样一说,使我更加相信这颗老槐树就是一颗神树,就是一位老神仙。

瞻观了这两颗千年古树,我意犹未尽,追问同学那第三颗千年古树在哪儿。老车卖了个关子,笑而未答。过了一会儿对我说:“到了我住的地方,你就知道了。”

老车租住的小屋就在松树台村通往白石山前山的公路北侧,房前也是一条河沟,还有一座通往对面山上人家的小桥。因为去年的大洪水,许多大块的山石被冲到了河沟里,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清澈的泉水依着河沟的走势,绕过一块块巨石,从西向东哗哗地向前流淌。河沟南岸的山上苍松翠柏、绿树满山,河沟边的坡地上也有许多高大的杨树挺拔秀丽、随风摆动,给人们带来无尽的凉意。“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松树台村的名字好听,位置也好,是这潺潺的流水滋养着满山的苍松翠柏和绿树红花。

虽然是下午3点多,我却没有一丝儿倦意,再次催问老车:“到你家了,古树在哪?”老车说:“别急啊!咱们先到河沟小溪旁歇一会儿,凉快凉快。”我只好跟着他来到河沟南侧,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一边撩拨脚下的溪水,一边仰望对面山上绿树掩映下的村庄。这里海拔本来就比较高有多米,全年平均气温在25度左右,又有簇簇绿树和一溪清水,确实很凉快。

歇了一会儿,我又问老车:“你说的千年古树在村里还是村外?我怎么看不到一点儿古树的迹象?”老同学见我有些着急便指着对面说:“你看,就在对面的上坡上,在那座老房子的下面,就是那一颗!”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几座屋顶已经塌落、没有门窗、墙体破旧的石头房子,和一片片一人多高的荆棘和野草,显然这几座老房子已经多年无人居住,但我并没有看到高大的古树。“有几个树枝向外伸出的那颗树,估计也有0年了!”老车说。

等我从河沟旁走到对面的山坡下,抬头向上才看到那颗古树,我才明白了刚才为什么看不到它,原来它是一颗斜倚在山坡上并不高大的老桑树,树冠直径也就二三米左右。说是一颗桑树,其实它是在几块巨石的挤压下,从石头的缝隙中钻出来、由4条成人手臂大小的枝干组成的树,并不像那两颗千年古树那样只有一条粗壮的树干向上,再分出若干树枝呈伞状生长。

这颗桑树周围的巨石从山坡下向上看,似乎是自然的摆放并从树根处突兀出来,等我沿着山坡攀岩上去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看事物的角度不同,结果还真不一样。树根周围的石头极具意味,我被震住了:上面一块巨石呈泰山压顶之势将老桑树紧紧压在下面,两侧几块巨石向外伸出呈护卫状不让他人侵犯,下面一块巨石形似怜悯,用一己之力向上扛起了这颗老树。

来到山坡之上,我进一步仔细观察。原来上面的巨石压住的不只是下面的桑树,它的北侧还有一个露出地面一厘米高左右、人为锯掉的一人才能合抱的桑树墩,是这块巨石生生将这颗桑树压得一分为二、生离死别!这时我也才明白:老车为什么说它也是千年古树,应该是从已经死去的大树墩判断的。因为桑树本身生长较慢,又长在山里,能长到一人合抱大小的很少;说它特别顽强,是在老树死掉后这4条枝干竟能在重石的挤压下长出新枝、强劲生长,似巨蟒出洞,似苍龙探首,俯视这世事沧桑。

桑树全身都是宝,叶子可以养蚕,桑葚可以酿酒、食用,枝条可以编制家用器具,木材可以造纸,同时其叶、根、皮、嫩枝、果穗、木材等,还是防治疾病的良药。难怪孟老夫子对桑树非常推崇:“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衣帛矣。”眼前的这颗古树就生长在附近农家旁边,可能是桑树主人为了养蚕或是吃桑葚或是美化环境种下的,而且还不只是一颗,但只有这一颗历经千年风霜雪雨而不死,神奇地活到现在。它到底给予了人类多大的恩惠,才得到了这么大的福报啊?

我想这应该是上苍特殊的旨意,这是大自然给予这颗千年桑树最高的待遇!

一颗古树,就是一部文化史书;一颗古树,蕴含着无限乡愁。著名学者、作家梁衡先生十分喜欢古树,他亲自踏勘,深入采访,耗时几年,用他的如椽巨笔礼赞了我国许多有名的古树,谓之“人文森林”。其中,有树龄高达多年、“清”“奇”“古”“怪”的江苏“吴县四柏”,有“活得死去活来”、满身无数疙瘩的河南陕县“七里槐”,有长在高寒岭上形似中国地图、具有政治意义的陕西“中华版图柏”,有左宗棠打仗不忘栽树、绿满西北的甘肃平凉“左公柳”,有树龄在1多年、怀抱炸弹的江西瑞金老樟树,有盘根错节与山石一体、形似苍龙的承德兴隆雾灵山老松树,等等。梁先生由树及名人、由树到历史、由树到国家,一唱三叹,大情大理,托物言志,写透了古树的文化内涵和精神特质,让我们对中华古树增添了几分敬意,也从中汲取了智慧和力量。

保定境内特别是山区县也有许多古树,被当地老百姓昵称为“英雄树”“幸福树”“神仙树”“爱情树”。前几年,保定出版了一套历史文化名城“五名丛书”,包括名村名镇、名山名水、名树名木、名人名居、名家名作五个方面,这在保定文化出版史上是第一次,也是一件好事。在《保定名树名木》一书中,收录了保定市域内的古树、古树园、古树群有多颗(个)。我仔细进行了查看,书中收录的保定千年古树总计也只有10多颗,其中阜平县最多,有下堡村2多年、号称“天下第一槐”和“英雄树”的古槐,有周家河村多年的古侧柏等。在这本书中也有唐县和涞源两县关于千年古树的记载,但可能是挂一漏万的缘故,我们文中谈到的这三颗千年古树并没有被收录。百年古树本来就少,千年古树更是少之又少,它们没有被收录进去确实是一个遗憾。

铅华洗尽,古树犹在;古树无言,却很有情。一颗古树就是一部历史,一颗古树就是一部人文史、一部人类情感史。老百姓的情感是朴素的、单纯的,谁想着他们、保护他们、为他们造福,他们就信任谁、尊敬谁、崇拜谁,就把谁当成神仙。这些千年古树啊,就是当之无愧的神仙树!

我心深信:造物有缘,天地有灵!凡大自然中超越一般、生长千年、精气神皆具者,必是天地情有所寄、物有所托、千锤百炼、铸成精华!我衷心祝愿:人与树木能够长期和谐共生!越来越多的古树,能够受到人类的重视和保护!保定的人文森林越来越绿色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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